吃过饭出来，左礼就听见斯月对侍从们说道：“下剩的拢一拢，连上昨天的那几块蒸饼，散给后街的难民！要个个分到，别先头的撑死后来的饿死……”
到这里左礼这才明白斯月明明不会做饭却来插手膳食供给的用意，马上说：“韩四那里还有，一并散出去！还有就是，赶紧把医馆医棚搭起来！”
说完，左礼就赶紧去了左伯坚的下处。
十几个西军的现役军官正等在房间里，个个都是武举的考官。一见左礼过来，大家都颇有笑意，起身行礼道：“给少主请安，少主安好！”
左礼一挥手，让他们都坐下。
不多时，斯月也进来了。先向各位尊长行过礼，后走到门口欠身坐了半个杌子。
中郎将汤鉞第一个发言：“已经勘察过了，相城可以驻军！”
——相城本身的平原地形，以及它在战场上的位置，都注定这个地方必然会是两军争夺的焦点，战斗双方都会投入最强悍的军队以及最厉害的将领。
左礼说了一句：“刚刚安庆太守王显也提起过相城，但据说那里的条件很糟啊？”
西军不是本地人，听了此话全都没主意。
左礼只溜了左伯坚一眼，就叫道：“传王显大人和荀林吾大人！”
不多时王显和荀林吾就到了。
左礼问王显：“老帅的手下可有去过相城？”
王显对随从说了一句安庆话。不多时，随从就带了个士兵进来。
来的明显是个极老实的孩子，猛看见在场高级将领都瞪着自己，立时就抖个不停，连行礼都忘了。
王显赶紧对他说了几句方言，似是鼓励又似是安慰。只见他一说完就转过头来对左礼道：“禀少主，这是我庄上的杂役，姓葛，家里是相城乡下的菜农，自小就在相城挑担卖菜，地形最为熟悉。不过这孩子老实不机灵，若有说错话的地方，请少主见谅！”
左礼马上叫人拿自己那张工笔设色的地图过来。
那斯月却凑趣似的端来个断腿的破桌子，翻过来叠在房子正中的硬木八仙桌上，然后向桌底衬倒了桶细沙，让那孩子用沙把相城周围的地形堆出来。
——果然，菜农的儿子官话说不清楚，也不会写字，堆沙却毫无问题！
于是一众高官都围在这孩子周围，看着他在细沙上堆出山川树林河流城墙街道……要堆城墙和房屋了，菜农的儿子就开始为找不到合适的材料而抓耳挠腮，众高官默默将各自随身的药盒香料盒一个个递给他……直到最后，那少年看了看沙子，和沙子上面的一堆盒子，觉得自己再也堆不出更多了，终于说了两个字——“好哉”。
一众官员们立刻“哗”的一下全拥到他刚刚堆的那堆沙子面前，密不透风地对着地图和沙堆发呆。
安静了一小会儿后，几乎是同时，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始发表意见，还不时的问那孩子“这堆的是什么？”“那个城墙是什么结构？多少砖多少石多少土？”……
在场七嘴八舌说的都是官话，那士兵不仅听不懂还因为怯贵怕官而吓的不轻，只能由王显来一一加以翻译和安慰。
那相城只西面一座相山可略做阻挡，其他都是一马平川！更糟的是相城压根儿就没有城墙！
——对骑兵而言，没城墙的城市就是砧板上的肉，任人宰割而已……
屋内霎时安静下来！
西军散骑常侍裴延知咳嗽了一声，道：“现筑城墙根本来不及。既然无法驻扎，反不如相山高逾百丈，绵延百里。若让大军驻扎山中，依山为势，倒确实可以一斗。”
王显一言不发，只是托腮沉思。
荀林吾却道：“不如进驻亳州城，守他三五个月。时辰到了军粮耗尽，鞑子自然就走了。”
听了这话，本地人出身的王显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，说道：“豫州不比雍州！此地人口稠密，咱们又来不及坚壁清野。鞑子若是断粮，势必从当地人身上动脑筋，那当地人的身家性命就被祸害了！”
西军长水校尉杨灵浪赶紧笑着打趣道：“启禀各位长官，小的们刚做了一批带鞭炮的箭支，射起来炸花柔然的眼！小的很想试一试呢……”
独臂人也笑道：“是啊！咱们小杨搞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想让大家看看，有趣的紧呢！”
左礼也赶紧笑道：“好！那就看看。”
笑完，他站起来看着王显正色道：“传——诸将听令！”
众人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左礼，随从们也赶快去宣请各位不在场的军官进账听令，一时间忙乱不堪。
只见左礼道：“我已令桓佑守亳州城，此令追加荀林吾所部，今夜就攻击一下围困亳州的柔然军队，能进城就进城。荀大人，请即刻启程。先一步夜袭围困亳州的柔然军！”
荀林吾不动声色地领命行礼而去。
左礼接着往下说道：“李存忠大人守徐州城，抓紧时间修补城池。蒙赞费休檀世济汤钺整理一下骑兵和火器兵！日出就去接应荀大人，帮助荀大人进驻亳州，并让我们先一步占据相山。文谯石兴裴延知范泰王昶（chang）整理辎重大车队，先整休一夜，明日日落之前随我赶到相山。
接着，他转过来向王显一挤眼睛道：“老帅，留下跟着我！”
王显心有所悟，道：“是！”
和王显单独商量到了后半夜，左礼终于结束了所有安排，疲惫不堪地走出左伯坚的门。看见斯月还在等他，便道：“你也回去睡吧！”
斯月等了这么久可不是要去睡觉的。
只见她两眼放光地一把拉住左礼说道：“我问过汤钺了。我知道现在的火药大有改进的余地。也就是说，我们可以把火器做的更大，大得多。足够克制柔然骑兵的那种程度……”
她说了这么多，左礼根本没心情听。因为眼前的相山驻扎是场硬仗。万一不成功，只凭借他左礼眼下这么点声望，手里的权力立刻就会消失……
所以他只说了句：“先睡觉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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